世界语万花筒
以语言为桥：李永求教授的世界语情缘与汉学人生
以语言为桥：李永求教授的世界语情缘与汉学人生
发布日期：2025-06-06 17:08
日前，在韩国著名世界语者李贤淑（Lee Hyonsuk，世界语名字：Jesa）的引荐下，我有幸拜访了韩国外国语大学（以下简称“韩外大”）李永求（Lee Young Koo）教授 —— 这位兼具世界语学者与汉学家身份的儒雅学者。
当我与Jesa行走在韩外大主楼的走廊时，李教授闻声从办公室探身确认，旋即热情迎接我们。步入办公室，四周环绕着中国文学典籍，仿佛置身“中国文学图书馆”。
一、世界语情缘：语言播种者
同为世界语者，我们的交流自然而然地从世界语谈起。李教授询问了我接触世界语的契机，我向他讲述了自己的学习历程，并简要介绍了中国世界语运动的发展脉络。令人惊喜的是，李教授不仅是一位深入研究中国世界语运动的“中国通”，而且还加入过中华全国世界语协会会员。作为韩外大语言学领域的权威学者，李教授同时担任韩国世界语协会的名誉会长，长期致力于世界语教育推广工作——在韩外大开设世界语选修课，主编《初步世界语》《初级世界语会话》等教材，为世界语教学体系的建设和国际语言交流人才培养提供了重要支持。交流中，李教授特别提及鲁迅与巴金两位文学巨匠，深情回顾了他们对世界语发展所作的贡献。
谈及鲁迅，李教授讲述了他“弃医从文”的人生转折，并提及自己曾亲赴日本仙台，探访鲁迅留学的仙台医学专门学校阶梯教室。这座曾面临拆除的教室，因多方呼吁得以保存，如今以 “鲁迅阶梯教室” 之名对外开放，成为中日文化对话的鲜活符号。李教授进一步介绍，鲁迅早在1918年便在《新青年》（第5卷第5号）上发表《渡河与引路 ——Esperanto》，公开声援世界语，认为其有望成为人类共同语言。鲁迅还曾担任北京世界语专门学校理事，鼓励、支持学生翻译世界语作品。此外，鲁迅的《阿Q正传》《狂人日记》《孔乙己》等作品已被译为世界语。
谈及巴金，李教授亦充满敬意。他谈到巴金先生于1921年初次接触世界语，1924年开始学习世界语，由此踏上了与世界语相伴的漫长旅程。1929年至1932年间，他活跃于上海世界语界，担任上海世界语协会理事、世界语函授学校教员，并参与编辑会刊《绿光》杂志，为世界语教育与传播倾注了大量心血。1930年至1943年，他通过世界语翻译了大量外国文学作品，笔触细腻、情感真挚，代表译作包括《骷髅的跳舞》《过客之花》《丹东之死》《秋天里的春天》《迟开的蔷薇》等，为世界语文学和写作在中国的传播打下了坚实基础。1951年，他被推选为中华全国世界语协会理事，1980年当选副会长，并率中国世界语代表团出席在瑞典斯德哥尔摩举行的第65届国际世界语大会。1981年，他当选为国际世界语协会荣誉监护委员会委员，并与胡愈之、楚图南、冰心等文化界先贤共同发起成立“中国世界语之友会”，为中外世界语文化交流拓展了更为广阔的空间。此后，他又陆续担任上海市世界语协会名誉会长、第71届国际世界语大会国家委员会委员、中华全国世界语协会名誉会长等职务，他始终站在推动世界语发展的第一线。他的代表作《家》《寒夜》《春天里的秋天》等均已译成世界语，在世界语读者中广受好评。这些译本不仅搭建了中外文学对话的桥梁，也见证了一位文化使者用语言连接世界的不懈努力与深深的情怀。
本文作者（左）与李永求教授（中）、李贤淑（右）
李教授还热情推荐并当场演示了一款世界语学习应用audioclip（?????），值得一提的是，应用内收录了他亲自参与录制的音频资源。他笑称 “这款工具简直为你量身定制”，因其兼具世界语学习与韩语辅助功能，为语言爱好者提供了双向提升的便捷路径。
二、汉学摆渡人：文学田野的践行者
作为韩国汉学界的标志性学者，李永求教授自20世纪70年代起便深耕中国文学研究领域，学术积淀深厚且成果斐然。他发表了《叶圣陶小说研究》《嵇康思想考论》等颇具影响力的论文；出版了《竹林七贤》《中国现实主义文学论》等专著，研究领域横跨古典文学与现当代文学。
20世纪70年代，李永求教授在韩外大攻读中国文学时，韩国汉学界的研究重心尚集中于古典文学。进入80年代，他率先在课堂中引入鲁迅、文学研究会及创造社的研究内容，逐步将教学与研究焦点转向中国现代文学。90年代初，中韩建交不久，尽管学界对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关注较为有限，李教授依然坚定地开设相关课程，鼓励学生关注王蒙、史铁生、陆文夫、莫言、王安忆、刘震云、余华、叶兆言、苏童、高行健等当代作家的创作。他以开放的学术视野和坚韧的探索精神，引领韩国汉学界突破既有框架，推动中国当代文学在韩国的传播与深入研究。
李教授常言：“书本上的文学知识，学生通过自主阅读便可掌握，而书本之外的鲜活内容，才是最能激发他们兴趣的所在”。为获取更为丰富的一手研究资料，中韩建交前，李教授曾多次前往香港，频繁造访香港三联书店、中华书局，查阅最新出版物。中韩建交后，他更积极搭建与中国文学界专家直接沟通的桥梁。李教授曾多次访问北京、上海等地，也曾远赴法国，与海内外多位中国作家建立了深厚的学术联系与友谊。
在与作家的交往中，李教授留下了许多珍贵回忆。他曾专程前往山东高密，探访莫言的故乡，并在北京师范大学与莫言进行面对面的深度交流。在江苏，李教授曾与叶圣陶先生的孙子叶兆言畅谈叶老的文学思想与创作背景。也是在江苏，在一位友人的引荐下，他得以结识作家苏童，促成了一场难得的对话。李教授还曾远赴法国，拜访首位斩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华人作家高行健。在为高行健文学成就举办的论坛上，两人被安排为面对面的坐席。起初，李教授并未在意座位安排，直到对照名单查至末尾，才惊喜地发现，自己正与高行健面对而坐。
高行健事后解释，如此安排正是希望远道而来的宾客能坐在自己身旁。尽管两人此前并不熟识，但在交流过程中逐渐建立起信任与亲近之感，高行健甚至推掉了原定的其他事务，专门抽出时间与李教授进行深入对谈。
三十余载治学之路，李永求教授以“行走的汉学课堂” 打破地域与学科的双重壁垒：他在田野调查中积累的作家手稿、访谈记录等资料，成为韩国高校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的重要文献支撑；他培养的学生中，多人投身于中韩文化交流事业，延续着他的学术理想。正如他所言：“文学并非橱窗里仅供观赏的展品，而是一条连接人心的精神河流。” 从首尔到北京，从巴黎到高密，他用脚步不断拓展文化认知的边界，让中国文学以更加立体、鲜活的姿态进入韩国学界与公众的视野。
三、文化产业推手：知识生产与传播的实践者
中国与朝鲜半岛山水相依，中韩两国地缘相近、人文相通，文化上既洋溢着“亲切感”，又呈现出 “和而不同” 的多元魅力。除深耕文学研究外，李永求教授还长期致力于推动中韩文化交流与文化产业发展。他在韩外大创办了文化产业研究机构，不仅促成了韩国与多国的文化合作，更以教育实践与学术传播为桥梁，搭建起了中韩文化对话的立体通道。
李教授对中国文化传播始终保持高度关注，身为央视《百家讲坛》的忠实观众，尤其欣赏易中天教授的《品三国》。据李教授回忆，他曾于2008年5月16 日邀请易中天教授做客韩外大，以 “孔子的学与仕” 为题发表演讲，现场吸引数百名师生聆听，反响热烈。
作为韩国全球文化产业协会会长和德溪学术财团理事长，李教授在文化产业领域的实践令人瞩目。2008年至疫情前，李教授每年受邀赴北京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参加中国文化产业新年论坛，围绕中韩文化产业前沿议题发表了系列重磅报告，形成跨十余年的系统性研究脉络：《文化遗产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2008年）、《韩国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现状与展望》（2010年）、《坡州出版文化产业园区分析》（2011年）、《生态城市在韩国的研究及发展现状》（2012年）、《中国文化产品对韩出口报告》（2013年）、《韩国综艺节目的故事驱动》（2014年）、《韩国音乐剧对日出口战略》（2018年）、《一带一路倡议下的中韩文化交流》（2019年）、《韩国文化旅游的品牌化战略》（2020年）等，相关内容可在新浪财经等平台查阅。
李永求教授以学术研究为根基，以文化交流为纽带，在中韩文化的“亲切感” 与 “和而不同” 中，构建起跨越文学、产业与教育的立体对话桥梁，成为两国文化互鉴的重要推动者与见证者。他的系列实践不仅深化了中韩文化认知的深度与广度，更以十余年如一日的深耕，为东亚文化圈的协同发展提供了兼具学理性与实践性的范本。
李永求教授对后辈的关怀温润而深远。在得知我尚未攻读博士时，他真诚地鼓励我继续深造，并娓娓道来自己当年求学的点滴经历。那段朴实却动人的讲述，如同一次心灵的启迪——正如世界语中所说的 “gvidi per la koro”（以心引路）。他的分享让我想起一句中国古训：“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一句沉静的箴言，仿佛在我心田播下了一颗求知的种子，在他的激励下，悄然发芽。那一刻我明白，“求学”不仅关乎知识的积累，更是一种心灵对未来的静默回应 —— per scio al espero（以知识通往希望）。
“天下世界语者是一家。”正如李永求教授所言，Esperanto不仅是一门语言，更是一座通往理解与友谊的桥梁。愿这扇被绿色星星照亮的大门，吸引更多有梦之人同行于这条联结世界的旅途上。Ni ?iuj estas unu familio en la mondo de Esperanto.（在世界语的世界里，我们本是一家人。）
李永求教授简介：
韩国外国语大学名誉教授、韩国世界语协会名誉会长、德溪学术财团理事长
本文作者许彦菲现任职于首尔一所院校，拥有丰富的海外教学经历，曾先后在美国和英国等知名院校任教。她在北京求学时初次邂逅世界语。在英国工作期间，多次参与当地世界语者组织的沙龙活动。在踏足韩国后继续书写着与世界语的故事。
（文/图 许彦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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